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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君世世为兄弟,再结来生未了因。

【苏叶】同居三十题(乱序版)

宿醉反应:化学品类助眠药物有明显的后遗效应,服药次日早晨可出现头晕、困倦、思睡、疲乏和定向障碍。——摘自百度百科




10.宿醉


  唑吡坦、右佐匹克隆、扎来普隆,胶囊、药片、冲剂,这些储放在分装药盒的安眠处方,共同组成了叶正勋所度过的每个夜晚。


  曾经在与蛮族交战的阵线上,他从不曾因失眠而感到烦恼。枕着马鞍,蜷卧在避风的草窠中,微弱的火光在视野中央摇荡,昏沉的睡眠便如黑布裹上了他的口鼻,一枕黑甜,就连梦也不复有了。即使空气中弥漫着内脏的腥臭,牛羊在遍野的尸骸中寻找饲养它们的主母,凄切的嘶鸣声久久飘荡在山谷上空,他也能毫无阻碍地快速入眠。或许,草原也正以它浩瀚的心怀,在不易察觉的时刻悄然宽慰着异族的仇敌,使他只在清醒时思念久别的故乡。


  远离草原、生活逐渐趋于安定之后,叶正勋便开始失眠了。起先,他不再能够轻易入睡,闭上双眼,如翻书般回顾一天的经历,想到电梯内滚动播放的广告、晨报上的新闻、第二天与往后一周的安排,想到无事可想,也总还是格外清醒。苏瑾深托人伪造了一套留学归国的身份,投递简历、面试,屡次碰壁,在这期间,他的梦逐渐变得拥挤不堪,充斥着难以分辨的恸哭与哀嚎,蛮族的年轻女人从梦境各处向他扑来,眼球坠下,流出凄红的血泪。他醒来时总是不知为何而哭,颤抖着,躲进苏瑾深的胸怀,此后便无法再度入眠。苏瑾深说,他不止一次地在梦中哭喊、挣扎,像是失群的孤雁。


  在医生的建议下,他选择服用安眠药物。


  最初的几个月,安眠药的成效似乎颇为可观,他难得从沉綿的噩梦中解脱,睡眠二字也应当减去了些许忧郁的色彩。他开始尝试在睡前阅读,如饥似渴地从书本中汲取爱与时尚的流行,这在叶家向来是不允许被谈论的话题,像是女孩间的喜好。同时,苏瑾深也重新布置了二人的卧房,不仅增厚床垫、添置形状各异的玩偶,对床上用品的选取也大作改革,将床单与被套改换为更加亲肤的面料,似乎如此便将千年的长梦着手驱散。


  然而,随着身体对于镇静成分的耐药性日渐提升,他一次服用的药量始终在不断增加,从一片到掌心中的大把,舌上愈发地苦。药物的副作用使他频繁晕眩、前额与手足畏寒且烫,梦与现实的疆界不再轻易可用肉眼区分,醒时也像在泥泞的睡乡中孤身跋涉。更令叶正勋感到难堪的是,他的记忆正在不易察觉的细微处迅速衰减,忘记着电话号码、烧开的沸水,甚至无法准确忆出片刻之前的交谈。他仿佛刚从枯涸的河道走出不久,便又赤脚涉入了另一条遗落的急流,两岸水雾沧茫,不识归处。


  叶正勋厌烦了与梦魇的旷日缠斗,咽下一把药片,木然地倒在床上,斜眯着正午在墙上炙烤的伤痕,渐渐地困顿了,落下西去,梦返天高水阔的草原。次日,他终于宿醉了,昏沉地嗅着洗衣粉与夕阳的气味,眼皮微睁,又被浓厚的睡意拖得向下滑落,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,他意识到自己正枕在苏瑾深的膝上。四肢仿佛被冻结在温暖的冰层之下,无法动弹分毫,但他竟不反感这种无力的错觉,或许是因为苏瑾深的怀抱如此安宁,像是清清静静地坐在空置的旧屋中,令他烦厌的喧嚣都如潮退去。


  见他睡眼惺忪地撑起上身,苏瑾深释然地轻叹一声,用手掌舒缓地抚摸着叶正勋的发顶,拾起自他肩头滑落的空调被,递来一杯温水。叶正勋这时才惊异地察觉自己睡得有多么沉,时钟径自走到了第二日的黄昏,稀薄的繁星正从云霞西方缓缓升起,在梦中却仿佛只过去了瞬间。苏瑾深默默地揉乱他的长发,从床边站起身,推门而出,步态有些不稳,像是两腿都被叶正勋的头颈枕得酸麻了。


  “你饿了。”他笃定地开口。


  叶正勋拨弄着宽大的睡衣袖口,懒懒地靠在毛绒鲨鱼上,捧起水杯,小口地啜饮着微甜的白水,望向门外的走廊。从无形无味的睡梦中骤然抽身,他感到阵阵眩晕,肋骨不时抽痛,口腔中泛出湿热的苦汁,并没有太多食欲。但他依旧满怀憧憬地想象着挂面、葱花与略显寡淡的醋和盐,热气腾腾的鲜香仿佛已经飘出了厨房,引诱着他。等待的过程中,他再一次乏倦地合上双眼。从这天起,困扰他数月的噩梦凭空消散了,安眠药盒被两人锁入抽屉深处,仍然记述着这段平淡而非常的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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